Jan 1, 2018

朝聖者

我常顛撲於途,
尋廟燒香,
我一無所獲,
苦樂皆同過場。
我曾懵然於流浪的意義和歸宿,
千百次,
我跌倒,
又把餘勇鼓起
我尋找的,
正是愛之星,
它如此聖潔如此遙遠,
垂於蒼冥。
當我還不識歸宿,
遊興正濃,
我曾及時行樂,
也曾屢拔先籌。
如今我認得了我的星,
卻為時已晚,
他已背我馳去,
遺我晨雨瀰漫。
繁華世界就此別過,
我曾愛之彌深,
即使我無所獲,
我仍感不虛此行。

[德]赫爾曼•黑塞

梭羅:《瓦爾登湖》片段

《瓦爾登湖》

在這美妙的黃昏,我的身心融為一體,大自然的一切尤顯得與我相宜。

夜幕降臨了,風兒依然在林中呼嘯,水仍在拍打著堤岸,
一些生靈唱起了動聽的催眠曲。

伴隨黑夜而來的並非寂靜,猛獸在追尋獵物。

這些大自然的更夫使得生機勃勃的白晝不曾間斷。

我的近鄰遠在一英里開外,舉目四望,不見一片房舍,
只有距我半英里地的黑暗的山峰。

四周的叢林圍起一塊屬於我的天地。

遠方臨近水塘的一條鐵路線依稀可辯,只是絕大部分時間,
這條鐵路像是建在莽原之上,少有車過。

這兒更像是在亞洲或非洲,而不是在新英格蘭,
我獨享太陽、月亮和星星,還有我那小小的天地。

然而,我常常發現,在任何自然之物中,
我們都可以找到天真無邪,令人鼓舞的伙伴。

對於生活在大自然之中的人們來說,
永遠沒有絕望的時侯。

我生活中的一些最愉快的時光,
莫過於春秋時日陰雨連綿獨守空房的時刻。

人們常常問我:
"你一個人住在那兒一定很孤獨,很想見見人吧,特別是在雨雪天裡。"

我真想問問他們:
"我們賴以生存的地球不也是宇宙中的一葉小舟嗎?
我為什麼會感到孤獨呢?
我們的地球不是在銀河系之中嗎?
將人與人分開並使其孤獨的空間又是什麼? "

我覺得使兩顆心更加親近的不是雙腿。

試問,我們最喜歡逗留何處?

當然不是郵局,不是酒吧,不是學校,更非副食商店。
縱使這些場所使人摩肩接踵。

我們不願住在人多之處,
而喜歡與自然為伍,
與我們生命的不竭源泉接近。

我覺得經常獨處使人身心健康。

與人為伴,
即便是最優秀的人相處也會很快使人厭倦。

我好獨處,
迄今我尚未找到一個夥伴能有獨處那樣令我感到親切。

當我們來到異國他鄉,雖置身於滾滾人流之中,
卻常常比獨處家中更覺孤獨。


孤獨不能以人與人空間距離來度量。

一個真正的勤勉的學生,雖置身於擁擠不堪的教室之中,
也能像在沙漠中的隱士一樣對周圍一切視而不見,聽而不聞。

整天在地裡除草或在林中伐木的農夫雖只孤身一人卻並不感到孤獨,
這是因為他的身心均有所屬。

但一旦回到家裡,他不會繼續獨處一方,而必定與家人鄰居聚在一起,
以補償所謂一天的"寂寞"。

於是,他對此感到不可思議:
學生怎麼能整天整夜地單獨坐在房子里而不感到厭倦與沮喪。

他沒能意識到,
學生儘管坐在屋裡卻像他在田野中除草,
在森林中伐木一樣。

社會已遠遠背離"社會"一詞的基本意義。
儘管我們接觸頻繁,但卻沒有時間從對方身上發現新的價值。

我們不得不恪守一套條條框框,既所謂"禮節"與"禮貌",
才能使著頻繁的接觸不至於變得不能容忍而訴諸武力。

在郵局中,在客棧裡,在黑夜的篝火旁,我們到處相逢。
我們擠在一起,互相妨礙,彼此設障,長此以往,怎能做到相敬如賓?

毫無疑問,
相互接觸的減少,
決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重要交流。

假如每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住一個人,就像我現在這樣,那將更好。

人的價值不在其表面,我們需要的是深刻的了解,而非頻繁卻淺薄的接觸。

身居陋室,以物為伴,獨享閒情,尤當清晨無人來訪之時。

我想這樣來比喻,也許能使人對我的生活略知一斑:

我不比那嬉水湖中的鴨子或瓦爾登湖本身更孤獨,而那湖水又何以為伴呢?

我好比茫茫草原上的一株蒲公英,
好比一片豆葉,一隻蒼蠅,一隻大黃蜂,
我們都不感到孤獨。

我好比一條小溪,或那一顆北極星;
好比那南來的風,四月的雨,一月的霜,
或那新居里的第一隻蜘蛛,
我們都不知道孤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