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淵明寫於義熙十年的《酬劉柴桑》,
是以時間與生命的二項對立來營造意象的:
窮居寡人用,時忘四運週;
門庭多落葉,慨然已知秋。
新葵鬱北牖,嘉穗養南疇,
今我不為樂,知有來歲不?
命室攜童弱,良日登遠遊。
這首詩的意象結構為:
窮居忘時,暗示生命的孤寂落寞,落葉知時,
引發對生命飛逝的感受;
憂落葉之悴,隱喻生命的秋天,樂新葵、嘉穗之榮,
反襯生命之榮盛不再回复;
四時周轉運行與來歲未知,
展示了時間永恆與生命朝不保夕的對立;
今日閉門窮居與良日攜童遠遊,
構成情感的起伏與節奏,
給生命的尾聲塗上了明亮、樂觀的色彩。
時間意像中暗喻著生命的變化,
生命意像中包含著時間的運動。
忘時與知時,憂落葉之悴與樂葵穗之榮,四時運週與來歲未知,
窮居與遠遊,這四組由時間與生命衍生出的矛盾對立的因素,
生髮、擴展、建構了整首詩歌的意象系統。
這兩兩區別與矛盾的二項對立結構,
創化出極豐富含蓄、悠遠不盡的情思與意趣。
誠如明代黃文煥所言:
“曰‘時忘四運’,又曰‘已知秋’,
曰'多落葉',又亟曰'新葵鬱','嘉穗養',
曰‘慨然’,又亟曰‘為樂’,
忘者自忘,知者已知,緒忽飛來也;
悴者自悴,榮者自榮,物各殊性也。
仰觀天時,俯察物美,知苦趣乃益添樂趣”
(《陶詩析義》卷2)。
情緒的宛轉之變與物的榮悴之態,
不能忘世的感慨之憂與對生命的達觀之樂,
交織成多層次的意義之網。
摘自:陶淵明《雜詩》詩歌意象結構管窺(祝菊賢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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